如果沒有法相遮掩，或許東方戎還會配合做些表面上的君臣之禮，現在就沒這個必要了。
說到這里，東方戎微微用力按住了陸長歌的肩膀，輕聲開口道：“長歌，剩下的一切交給你們了。”
合道者不可輕動，如今她現身此地也不過是為了制衡蒼龍帝這位極有可能掀起戰局的合道者而已，至于其他事物，她在事先早已將全權托付給了陸長歌一行。
“嗯。”
陸長歌聲音同樣很輕，“我知道。”
就像是某種儀式的交接，兩人身形擦肩而過，陸長歌緩緩踏出半步，站在了所有人身前，而目睹這一幕的敖天青等人也沒有做出任何反應，只是默然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
“先前的試探在下可以既往不咎，前提是不會再出現第二次。”
周身山川河流之影徹底散于無形，陸長歌攤開手臂，眼中閃過一抹意味深長的神色，“蒼龍大人，現在我們應該可以好好談談了。”
......
面對陸長歌這像是挑釁一般的話語，蒼龍帝卻并沒有動怒，反倒是點了點頭，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現在爾等才有與本座對話的資格。”
這話不假。
雙方對話的前提始終建立在力量的平衡之上，如果連力量都不在同一層面，的確沒有與他平等對話的資格。
“那還真是榮幸。”
陸長歌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
從陸長歌身上收回視線，蒼龍帝并沒有繼續浪費時間的意思，主動出聲問道：“爾等來此所為何物？”
“如果是為了道宮歸屬，那對話就可以結束了。”
不等對方回答，他又補充了一句，語氣里帶上了些許冷意。
為了將八荒秘境引至四海龍域，青龍一族付出了太多時間與精力，目的便只是為了確保得到道宮。
即算是作為同謀的邪宗想要道宮歸屬都沒有任何商量余地，而朝廷想要從他們手中奪得道宮就更無異于天方夜譚。
“蒼龍大人不必多慮，朝廷的目標從來就不在于道宮歸屬，而在于其他事物。如果所求之物僅限于此，那朝廷與龍族之間的目標并不沖突，在某種程度上達成合作也并非沒有可能。”
停頓過片刻，陸長歌話鋒一轉，“只不過，還有一事也希望蒼龍大人能夠明白，要是在此過程中有任何人出手妨礙，朝廷一概會將其視作死敵對待。”
陸長歌的言下之意也很明確：即算雙方立場敵對，只要各自的目標不產生沖突，雙方就沒有必要掀起無謂的戰斗，井水不犯河水會是最好的選擇。要是出現了相爭的情況，那就唯有不死不休這一種方式。
當然，這些不過都是表面上的說辭而已，其中究竟有多少真實成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至于對方又會相信多少內容，那不重要。
這是他們必須要表明的態度。
陸長歌目光掃過面前幾人，最終停留在了方清云身上，若有所指地開口道：“想必方宗主應該也持有同樣的想法。”
此言一出，方清云氣息微微一滯，臉上也是閃過些許不自然的神色。
如果說陸長歌這番話的前半段還是在表示善意，那這后半段則是不折不扣的威脅，且已經將他鎖定成了主要對象。
朝廷的死敵可不只是說說而已，作為位于武國境內的仙宗就更是多出一份顧忌，縱使邪宗開出的條件無比誘人，此刻他內心也難免有些動搖。
“......”
見方清云態度遲疑，蒼龍帝卻并沒有任何出言回擊的意思，只是漠然看了陸長歌幾人一眼。
這種程度的威脅還難以引起他來在意，更何況，這話本應該讓他來說才是。
任何人要是有妄圖從他們手里奪得道宮，青龍族都會不惜一切代價將其永遠留在這茫茫東海之上。
如果不是在十萬大山里的那一戰，恐怕所有人都不會知道陸長歌等人已經強到了這種地步，以至于迫使他們不得不改變計劃，讓本來負責處理龍淵一事的敖天青踏入八荒秘境，而讓實力較弱的敖天罡前往龍淵。
盡管只是最為簡單的角色互換，帶來的卻是難以預測的變數。就像東方戎與凌無雪所做的對換一樣。
八荒秘境與龍淵對青龍族而言皆是重中之重，原本近乎萬全的計劃如今出現漏洞，毫無疑問，這是對他們的嚴重干擾。
所謂的合作從來都是不存在的選項，如有機會，勢必要讓朝廷加倍奉還。
“若是彼此之間當真不起干戈，方某自然樂得如此。”
沉默許久，方清云最終也沒有正面回應，而是給出了一個有些模糊的答案。
“希望如此。”
陸長歌微微一笑，沒有再去追問。
原本就不準備再勸方清云轉變立場，現在能得到這種結果，他已經足夠滿意。
動搖的種子已經種下，盡管還只是出于萌芽階段，但有與沒有本就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在生死搏殺的過程中，這一點細微的差異便是天壤之別。
“夠了！”
或許是無法容忍他在這里三番五次的篡當說客，陸岳明情緒終于爆發，厲聲喝道：“你要說的就只有這些么！？”
“不然還能說些什么？”
聞言，陸長歌又是一笑，不緊不慢地開口道：“蒼龍大人，還有這位羅大人，既然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現在是不是消停點會更好？”
“嘖......！”
陸岳明猛然握緊掌心的棋子，力道大到幾欲要將其生生捏碎，可最終卻還是松開了手臂。
“如你所愿。”
蒼龍帝倒是沒有這么明顯的情緒波動，緩緩閉上雙眼，不再關注敵人的舉措。
有他與東方戎兩位合道者在此，局勢的確已經無限趨近于平穩。
即便剩下的事情再多，那也要等到八荒秘境現世后在秘境內解決。
......
————
數十年前，自他還在朝堂之上開始，就一直在同邪修所抗爭，只是，他從未贏過。
因為當時的一樁冤案，為了守住心底最后的那份良知和正義，他選擇了抗爭。
結局當然是輸了，輸得很慘。
不僅如此，那時的徐富貴和華重山，本應是前途無量的兩人，卻因他的行為同樣付出了代價。
一道圣旨，一聲令下，三個人的未來就此破滅。
終生不得再出潭洲。
......
抱著對摯友的愧疚和內心的信念，他發誓一定要治理好這潭洲之地。
進展出奇的順利，很快，他便贏得了眾多百姓的信賴和崇敬。
也正是在那時，他發現了潭洲城內存在著的那股暗流。
起初他還不確定究竟是何人在潭洲城內作亂，隔了許久，他才得到華重山的消息。
又是邪修。
那時的一號等人還處在蟄伏的狀態之中，或許是因為某種特殊的原因，他們的動作比較謹慎。
可即便如此，他也只能勉強與其周旋，
邪修的力量日益壯大，自己的力量停滯不前。他陷入了如此困境。
慢性死亡。
過了不知多久，這潭洲的官場，終于也開始了腐爛。
邪修的力量浮出了水面，副城主唐海龍，就是他們的第一個傀儡。
有了明面上的支柱，邪修的活動越發猖獗，他也感到有些力不從心。
就在僵持的形勢逐漸陷入崩塌之時，陸長歌的到來打破了這個局面。
雖然他聽到的是一個壞消息，但，他終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他能感受到陸長歌身上那一股深不可測的力量，連他體內的氣，都選擇了退避。
為了抗爭共同的敵人，兩人選擇了合作。
那時，他還和陸長歌相交不深，只是覺得此人心懷正氣，值得一交罷了，而讓他改變如此想法的，是在審判黃云化之后。
那是唐海龍等人為了撕裂他的心防所設下的陰謀，而他，不得不選擇妥協。
一世的英名換來一條無辜的性命，他不知道值不值得，但他仍然站了出來，自毀名聲。
其實，當眾人的謾罵和質疑聲回蕩在他耳畔之時，他的內心早已崩潰。
彼時彼刻，恰如此時此刻。
他又見到了這一幕，他又一次身敗名裂。
心如死灰。
這也是他輸的第二次。
......
讓他從這種打擊中清醒過來的，是唐海龍被刺殺的消息。
他終于明白，原來自己遇上了真正的貴人。
當天黃昏，為了給陸長歌兄妹倆餞行，眾人齊聚在了客棧之內。
“干杯！”
觥籌交錯，隨著宴會的進行，氣氛也愈發變得熱烈起來。
“呼......”
再灌下一口酒，黃云化放下酒杯，有些惋惜的開口道，“可惜啊，拓跋姑娘已經隨她爺爺回了妖族，這一餐，可就沒她吃的份了。”
想起了拓跋心當初的光榮歷史，徐富貴不禁莞爾，緩聲道：“等她下次過來再吃便是。”
......
雙方的交談徹底結束，龍島周圍也是再度陷入了一陣沉寂，直至天地間殘留的威壓消散殆盡才被遠處人海里的議論聲所覆蓋。
隨著時間的推移，那天際高懸的驕陽逐漸西斜，不知不覺間，已是黃昏將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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