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明回來之后就沒怎么說話,跪在靈堂一直在給陳父燒紙。
他腦子里想了很多,這些年他錯過了很多。
不過,他是擁有了很多,但同時也失去了很多。
以前,他是窮小子的時候,就特別想自己有一天能變得很有錢。
后來有了錢,他還是不知足,還想掙更多的錢。
其實,每年過年的時候,他是可以回來的,但每一次他好像都有借口不回來。
現在老了一把年紀了,有些事情后悔晚了。
年輕的時候,有錢沒錢,真的應該多回家看看。
多陪陪父母,也是極好的。
只可惜,現在看明白了,都晚了。
父親母親,都已經不在了。
李景明突然間發現,人活一輩子,錢很重要,可是錢好像又不是那么重要。
沒錢的時候,他沒有辦法治療自己的腿。
現在有錢了,他沒有辦法留住自己父親和母親。
現在他有很多很多錢,但這些錢,好像已經沒有意義了。
李景明跪在靈堂前,想著想著就忍不住落淚。
人啊,這輩子好像都很孤獨。
都說養兒防老,其實老了老了,兒子孫子真的都不在身邊。
留在身邊的那個人,就是自己的老伴兒。
如果母親還在的話,父親也不會這么快就走。
他們在一起生活幾十年了,幾個月前母親沒了,父親的精神支柱也就沒了。
想通這一點之后,李景明更加自責。
楊麗娜給遠在京城的幾個兒子打了電話,他們也往這邊趕來了。
至于李俊北,他人在邊疆,就算是坐飛機回來,也來不及了。
楊麗娜就這么看著李景明拉聳著肩膀跪著。
孫玉秀都看不下去了,她給楊麗娜倒了一杯熱水,走過來道:“嫂子,喝點水去勸勸大哥吧,大哥從昨晚上到現在一口東西都沒吃,我擔心他的身體受不住。”
楊麗娜嘆息一聲,不知道說什么好。
她道:“你大哥有心結。
這些年,他很多時候都留在京城陪我,現在爸媽突然間就沒了,這對他來說打擊挺大的。
就讓他一個人靜靜吧,或許她心里在想很多事情。”
孫玉秀又朝著李景明的方向看了一眼。
楊麗娜也沒喝水。
后半夜人都走光了,楊麗娜才來到他身邊。
楊麗娜抓過他的手道:“去吃點東西睡一覺吧,村里人都回去休息了,你已經一天一夜沒閉眼了,你再這樣下去,我們就該擔心你了。”
李景明道:“老婆,我發現人這輩子有沒有孩子,好像都不重要。
我覺得,你陪在我身邊是最重要的。”
楊麗娜一時紅了眼眶,他們都曾年輕過,有些事情現在才看明白。
“我知道你心里難受,但我希望你能想開一點,爸爸糊涂的時候,心里一直記掛的就是你,你這樣折磨自己,他在那邊看到了該有多難過。”
李景明又忍不住落淚。
父母在的時候,他就是個孩子。
現在,他沒有父母了。
李景城也看不過了,跟他兩個兒子將李景明從靈堂拉了出來。
孫玉秀給李景明煮了小米粥,李景明只吃了半碗。
或許是真的太累了,他這才倒在床上睡著了。
他晚上做了個夢,夢見小時候,跟在父親母親后面割高粱。
那時候,耳邊都是村里老一輩人的笑聲。
大家都很窮,沒有最窮,只有更窮。
可耳邊都是溫聲細語。
他看到自己父母牽著手,背著高粱離開了村子。
李景明這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家里很多村民都來幫忙,李俊西和李俊南兩口子,暖暖,蘇毅,安平他們都來了。
京城一下子就來了二三十個人。
上次王英離開的時候,他們是想來著,但是時間來不及。
但這次不一樣,來不及也得來得及。
他們來的時候,都穿著一身黑。
這次來,他們不著急走。
晚上就打算住在縣城的酒店。
楊麗娜以前那個招待所,現在已經是縣城最大的酒店了。
說起來,米粒也有幾十年沒來這里了。
她的父母,幾年前也不在人世了。
米粒這才幾天沒見楊麗娜,看見她的時候,總覺得她的頭發更白了。
米粒有些心疼。
來到這里,就讓她想起跟楊麗娜見面的畫面。
她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就感覺很熟悉。
那種熟悉的感覺,不是用語言來形容的。
這也就是為什么,她很喜歡她的原因。
米粒給陳父上香之后,朝著楊麗娜走過去。
“姐,你看起來很憔悴。”
楊麗娜微微一笑。
“沒事,我現在都老了。
你們怎么突然來了?”
“上次阿姨人沒了,我們沒趕上,這次總不能不來。
我也想回來看看,總覺得這次不回來,以后就好像沒機會了似的。”
楊麗娜笑了笑,米粒拉著她的手道:“我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我看見你,心口一跳,總覺得我們在哪里見過一樣,而且我也很喜歡你。
姐,你開心點。”
楊麗娜有些難過,米粒當然不會知道,她們之間的關系。
楊麗娜道:“米粒,別叫我姐,讓我抱抱你。
我第一眼見你的時候,也很喜歡你。
真的很喜歡。”
當著全村人的面,這兩人給彼此一個擁抱,村里人都看呆了,也是一臉疑惑。
這兩個女人是怎么了?
陳月這邊上完香,也朝著她們兩人走來。
村里很多人其實都記不起他們了,但看到他們的身影,還是覺得他們跟年輕時候一樣,身上帶著貴氣。
果然,貴氣的人,不管是什么時候,都這么貴氣。
陳月道:“你們兩個沒事吧?”
楊麗娜心里其實也很沉,過了這么多年,其實有些事情她自己腦子里都逐漸模糊了。
你看,到頭來,當初的執念,其實現在已經記不清了。
陳月給兩人遞過去紙巾,說道:“你們兩個給我好好的,突然這么難過,看得我心里難受。”
陳月在醫院見多了離開的人,她的心情早就很穩定了,看見這種場面,也是心里很平靜了。
好像,沒什么好難過的。
楊麗娜知道,老人離開是正常的,可她就是難過。
難過一些往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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