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他得知陸岳明身份后油然而生的疑惑，而在南疆之行里，隨著對于前朝往事的追溯，這個疑惑又再度被放大了幾分。
如果以兩人之前的對話來看，這個問題毫無疑問屬于過界的一類，但他依然想要獲得一個答案。
數百年前，陸千軍以虛假身份加入朝廷，一路晉升為統軍元帥，甚至主導了黃泉之戰的人界一方，幾乎是以一己之力傾斜了兩界戰爭的平衡，最終得以徹底成就統帥大道。
又是不知多少年前，或許是以當初家中的那場矛盾為引，陸岳明入世，加入邪宗，竟是直接坐上了大長老之位，位高權重，如今還不知其有何謀劃。
而他和清月也是如此，不知不覺間，便已是跟天下有數的頂尖勢力交集緊密，甚至和東方戎等人統一戰線，成為了朝廷和邪宗二者交鋒的核心。
陸千軍，陸岳明，再加上現在的他們，或許還有其他族人入世，只是他沒有去了解。但這表露在外，被他所知的就已經足夠恐怖。
陸家似乎始終隱匿于世外，可每一次下場卻都能輕易攪動風云，天下大事中基本都留有屬于它的痕跡，離不開它的推動。
就像是隱居在幕后的最大推手一般。
當然，陸長歌并沒有對這種行為抱有什么陰謀論，他只是始終難以理解，同時也為之感到好奇而已。
“......”
或許是感受到了陸長歌那嚴肅的視線，亦或是看穿了他的內心所想，陸博康沒有拒絕回答這個問題，而是不緊不慢地開口道：“
剛才已經說過了，你對老夫，或者對陸家存在著誤解。陸家沒你想得那么復雜，自始至終的目的都很純粹。
不謀權勢，不謀地位，始終都是在謀自身之道途，天下大事離不開陸家的推動，那不過是因為陸家本身力量太強而已。千軍借黃泉之戰踏入合道，岳明以如今之局尋求晉升，通過成就大業以明心立志，加深感悟，這是最直接的悟道方法。
說到底，我們終究是修行者，而不是權謀者，所為的是求道，而不是去攪亂天下局勢。陸家也只是一個勢力強大但不顯于世的家族，僅此而已。”
解釋了一大堆之后，陸博康悠悠地補充了一句，“所以說，你小子有時候想得太多了，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是這樣么......”
聽完這些話，陸長歌也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身處如此層面，就該有如此氣魄，天下大事似乎始終有陸家推動的痕跡，也不過是因為陸家本身的層次太高而已。
如果拋卻力量之外，和一般小城中的地方望族并沒有多大的區別。
“當然，還有一些更深層次的原因。不過那是老夫的個人問題，就沒必要告訴你小子了。”
然而，正當他已經表示自己理解了之后，陸博康卻又好死不死地補上了這么一句話。
“......！”
陸長歌神色瞬間凝固在了臉上。
說了這么多，到頭來一句話打翻前面說的一大半。
真的是死性不改，虧他還又信了。
“算了。”
緩緩放下手中的萬象劍，陸長歌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我早應該猜到會是這樣的。”
老家伙雖然口上不老實，不過終歸還是透了不少底給他，這點沒法反駁。
“別用那種眼神看老夫，給你解釋這么多算不錯了。”
成功氣到這妖孽小子一把，陸博康明顯很是高興，咧嘴笑道：“說吧，還有什么問題盡管問。”
“......”
忍下想要一劍劈死面前這老東西的沖動，陸長歌抬起手臂，一縷縹緲的道則之力浮現在了他掌心。
看著手中那流轉的守護道則，他定了定神，沉聲道：“我們在南疆的那場混戰，當時你也是其中的旁觀者么？”
“嗯？”
陸博康微微一愣，“老夫沒那么多閑工夫去關注你小子，不過......之后抽空倒是復盤看了一下。”
如果沒有陸長歌主動聯系的話，他基本上都不會去主動關注。
“復盤了一下？”
這回輪到陸長歌愣神了。
“不錯。”
陸博康打了個響指，一股玄奧而晦澀的氣韻驟然覆蓋在陸長歌周身，逐漸凝成了一段段熟悉的畫面。
輪回道則追溯過去，將當初混戰的景象完美呈現在了他面前。
“你小子問起這些做什么？”
“當然是正事。”
伸手點了點那不斷變幻的場景，陸長歌微微正色，低聲問道：“我該如何更好的去運用自身的道則能力？”
話音落下，他的指尖也定格在了那畫面中的石元荒身上。
這也是那時他在混戰中所產生的疑惑。
與其說石元荒參悟了力量大道，倒不如說是蠻力之道會更為合適，空有一身力量，能運用的卻都是極其基礎的手段。
如若不然的話，當初的混戰他們應該會更為艱難。
可如果說石元荒對力量道則的感悟低？陸長歌自認為怎么著也說不出這種話。
難以理解。
“哈......”
看著他手指的那個壯漢，陸博康笑了，“老夫又不懂你那道則的真意，教不了你。”
不等陸長歌反應，他繼續解釋道：“修行的本質即是修心，所謂悟道，實則就是和天地間的某種力量產生了共鳴。
每一種道則都是由天地本源演化出來的事物，擁有什么能力，具備多高的強度，沒有人能說出個定數。
而每一種道則所謂的名稱，也只是由悟道者內心冥冥中的感應而起，又或者是根據其大致的力量特性所決定，實際上并無明確定義，這點你小子應該清楚。
你覺得這人對道則的運用太簡單無腦？錯了，那就是最適合他的方法，要是做出改變，或許反而不能適應。
你所想的，是你自己對于力量的運用與理解。
“......”
仔細品味著這番話語，陸長歌一時陷入了沉思。
陸博康的說法和當初凌無雪的說法有些不同，不過本質是一樣的。
在大方面上，道則是由天地本源進一步演化出來的事物，本身自然具備特性，無法更改，這也是修行者與其產生共鳴的基礎。
可如果再將其細化開來，道則能力便是由悟道者自身所決定，而道則真意也是由悟道者自身所定義。
“原來如此。”
想到這里，陸長歌微微頷首，朝他行了一禮。
“所以老夫才說教不了你，得靠你自己去悟。”
陸博康指尖一揚，輪回道則散去，那浮動的畫面也是緩緩消散，“還有，現在知道尊敬長輩了？”
“......”
陸長歌斜睨著瞥了他一眼。
自他和清月目送著這老家伙去青樓的那一刻起，當初的敬重就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雖然當初也談不上有多少尊敬。
然而，還未等他出聲反駁，一道漠然而冷厲的女聲驟然響起，回響在了兩人耳畔。
“陸道元，當初的你可不是現在這個性格。”
話音未落，一道略顯虛幻的人影倏然出現在了陸長歌身側，面容有些模糊，看不分明，而那恍若與生俱來的兇煞之氣則已是朝兩人迎面而來。
劍靈？
似是沒想到她會突兀出現，陸長歌眼中閃過些許錯愕之色。
“哦？”
聞言，陸博康臉上笑容不減，悠悠開口道：“前世之名，何必現在重提？老夫此世可不叫這個名字。”
停頓了片刻，他又似是有些感慨的補充了一句，“還有......哪怕是在當初，你這丫頭也和這小子一樣是老夫的晚輩。”
“等會......你們兩個當初認識？”
聽著這兩人間的對話，陸長歌臉上驚訝之色更為濃郁，不過很快又搖了搖頭，“不......不對。”
意識到這一點時，他第一反應想到的卻不是這些，而是當初和萬象在一起時的場景。
“你當初不是沒想起來么？好像還說什么以前見過來著？”
陸長歌對于那時的景象還記憶猶新，陸博康曾說過，他對于萬象的力量似乎很熟悉，但還是沒有下文，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然而，如果陸博康認識劍靈的話，以劍靈和萬象之間的關系，他又怎么可能會不記得萬象？
“哦，你說這個啊。”
見陸長歌提起當初之事，陸博康老臉一僵，只得抖了抖衣袖，有些尷尬地解釋道：“那個時候老夫還沒去仔細追溯自身記憶，所以就一時沒想起來。”
以前見過......前世見過也算是以前見過嘛。
當初的陸博康的確沒能想起來萬象的身份，只能模糊地感覺到那股力量很是熟悉。
因為這是有關他輪回前世的記憶，如果不去主動覺醒和追溯是無法想起來的，哪怕那些記憶再重要也不行。
至于再到后來，自陸長歌入道宮，踏進輪回之海后，屬于陸道元的記憶被喚醒，而他自然也理解了當初為何會覺得熟悉的原因。
“......”
沒有理會陸長歌那仿佛看傻子一樣的視線，陸博康似是想起了什么，咧嘴一笑，“這么說來的話，這貌似還是自那一戰過后，我們的第一次正式見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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