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之后，武國邊境的一座小城上空，一道略顯虛幻的人影逐漸凝實，站定在了高天之上。
按常理而言，如此一位合道境的恐怖強者踏入武國，四方天象應該會明顯變化，甚至是直接暴動，而作為帝皇的東方戎也應該能夠瞬間感應到才對。
然而，中年文士的到來卻似乎并未引起任何天象的異動，一切如常，城中來往旅者行跡匆匆，各式攤販羅列在大街小巷間，一片車水馬龍的景象。
視線掠過那繁華而熱鬧的小城，中年文士沒有多作停留，而是身形一閃，很快便落在了城外不遠的一處略顯偏僻的村莊里。
也正是在他身形落下的同時，一縷炊煙飄揚而起，彌散在了天際，而中年文士眼中也是隨之閃過了些許茫然之色，旋即又很快恢復了平靜。
這是他要求上一位忘卻之人所做的法陣，其目的便是驅散一切有可能途徑此地的修行者，連他自己也不例外。
當然，他早已不是第一次接觸忘卻之力，自然清楚該用什么手段進行抵御。
秋高氣爽，時值正午時分，村莊里的人煙并不少，常見稚童在路邊里嬉笑玩鬧，也有下地采收糧食的農夫提著農具從田里回來，背上還背著個籮筐。
本就地處偏遠，再加上多年以前就布置在此地的法陣，整個村子都不見半個修行者，不沾染分毫出塵之氣，反倒是充滿了凡俗氣息。
中年文士站在村口，靜靜地看著眼前這一幕，時有過往的農夫和稚童與其擦肩而過，卻仿佛對這位行為怪異的陌生來客渾然不覺，談笑著從他身旁越了過去。
他站在那里，就像是已然和這方天地融為一體了一般。
在原地默然站定了一陣，中年文士拋下一段書卷，旋即便不再停留，緩步朝村子里走去。
村子算不上大，滿打滿算也只有百來戶人家，中年文士很快便走到了村子盡頭，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座坐落在小樹林旁的木屋，屋子雖然看上去已經有些年頭了，卻也被打理的很是干凈整潔。
看著這已經近在咫尺的木屋，他沒有猶豫，輕輕敲響了木門。
咚咚咚！
一聲聲規律的敲門聲響起，很快，木門被打開，一位風韻猶存的婦人倚在門邊，溫聲笑道：“小雅，今天怎么回來的比平常早這么多了……”
然而，還未等她把話說完，見到那站在門前的中年文士，婦人的神情頓時一變，眼底柔和之色竟是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那仿佛能夠錐心刺骨的寒意。
“是你？”
“自然如此。”
面對婦人身上散發出的強烈敵意，中年文士卻是仍然不為所動，平靜地開口道：“不讓我進去么？”
“你覺得呢？”
聞言，婦人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厲聲道：“這里永遠都不歡迎你。”
“......”
見婦人不讓自己進門，中年文士也不在意，只是緩步走向了旁邊的樹林，不緊不慢地解釋道：“這次過來，有一件事告訴你們。”
“娘！我回來了！”
中年文士話音未落，一道清脆的聲音已是倏然響起，回蕩在了這片寧靜的樹林當中。
很快，一位面目清秀的少女穿過樹林，出現在了兩人眼前，小臉上似乎還掛著一抹難以掩飾的笑意。
“娘，我跟你說......我教的那幾個小孩學得可快了，這才沒過幾天就已經能寫字了，李員外他們都夸我教得好，有當名師的潛質呢。”
少女一邊得意的講述著今天所發生的故事，一邊揚起手中那張宣紙，上面還寫著幾行略顯歪斜的大字，似乎是她學生所寫。
只不過，等她獨自說了一陣過后卻沒能等到任何回應，少女一時也有些發愣，扭頭看了看四周，顯得很是疑惑。
然而，當少女環視四周一圈，發現了那站在樹林里的中年文士時，她的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
“爹？！你終于回來了嘛？！”
看著那和記憶里一般無二的熟悉身影，少女的眼神越來越亮，竟是直接一路小跑過去，似是想要撲進中年文士懷里。
只是可惜，面對情緒激動的少女，中年文士卻只是平靜地點了點頭。
“嗯，你長大了。”
！
感受到父親一如既往的漠然反應，少女的腳步驟然停滯，隨后又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情緒迅速低落下去，眼中也滿是委屈的淚花。
“小雅，來娘這里。”
見此情形，婦人的怒意再也忍無可忍，輕輕叫住女兒，旋即怨恨地瞥了中年文士一眼，那眼神根本不像是在看自己的丈夫，而更像是在看著一個生死仇人。
“你到底過來做什么？”
一把拉過女兒護在身后，婦人竟是上前半步，厲聲開口道：“我說過了，這里不歡迎你。”
“......”
視線落在面前的兩人身上，中年文士眼中閃過些許莫名的色彩，低聲道：“咒殺的計劃失敗了，而我也把往年所剩下的布置全部廢棄，沒了再重新啟用的必要。”
聽他的語氣，似乎他在這么多年來曾經有過相當多的謀劃，卻又因為某種不知名的原因而被他自己所廢棄。
“什么？！”
或許是對他所謂的計劃極其了解，聽到這話，婦人的神色瞬間一白，而少女也是身子一顫，下意識地握住了母親的手臂。
把以前的計劃全部放棄，所代表的只會有一個意義。
他已經對這些事物失去了興趣，走上了那條最為絕情的道路。
“你......！”
怒視著面前的中年文士，婦人似是想要繼續出聲罵他幾句，隨后卻又像是放棄了這種無謂的舉動，冷笑著瞥了他一眼：“算了，你是什么人我一直都很清楚。”
“爹！”
感受到父親投來的視線，少女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聲音瞬間弱了下去，怯生生地開口道：“爹，不要再去做什么計劃了，好不好......小雅求你了......”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可中年文士已然非人，就像是一個沒有情感的怪物一般，只是平靜地看著面前這一幕，眼神宛若一潭死水，不起絲毫波瀾。
“小雅，不要去求他。”
幾乎是喝止了女兒接下來的話語，婦人神色黯淡，可那臉上的冷笑卻是更盛了些許，“還有什么話，直接一口氣說出來吧。”
“可以。”
中年文士點了點頭，繼續開口道：“我曾猶豫過是否要放棄以往的所有布置，可當我踏入極境之后，這種猶豫的心情也沒有了。
咒殺想要晉升，選擇了抹殺帝皇，我的謀劃不在帝皇，而在于武國。
一洲一城不夠，那就擴大到武國全境，整個武國不夠，那就再到人界。
如果連人界也不夠的話......”
停頓了片刻，中年文士的目光越發變得深邃，恍若無底深淵。
“我會殺了你們。”
自始至終，中年文士的語氣和心境都沒有起過半點波瀾，仿佛他所說的根本不是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而只是一段段虛無縹緲的故事一般。
可母女兩人很清楚，這些不會只是縹緲的故事，而是發生過的，亦或是即將發生的冰冷現實。
“你敢！！！”
聽完他的話，婦人瞬間雙眼通紅，那溫婉成熟的臉龐之上也是充斥著幾欲噬人的厲色，“如果你敢動小雅一根毫毛……我哪怕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說到最后，她的聲音已是平靜了下去，可那語氣中卻是深藏著一股駭人的決意。
“爹......”
指尖從母親的手臂滑落，少女無力地癱倒在地上，已是哭成了淚人。
只是可惜，面對婦人的咒罵和少女的哭聲，中年文士也依舊是不為所動，只是默然轉過身去，緩步離開了樹林。
不知過了多久，一句平淡的話語驟然響起，旋即又很快消散在風中，婦人硬撐了許久的冷厲面孔終于再也無法維持下去，身子一軟，抱住女兒大哭起來。
“那一天，很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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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外之地，祭壇中央。
一位骨瘦如柴的血衣老者盤坐在地上，頭顱低垂，幾乎已經貼到了自己的膝蓋上，已經不知持續了多久也沒有半點動靜。
一股腐爛已久的尸臭味彌漫在祭壇中央，若非始終能夠看到老者身上傷口處不斷溢出的鮮血，沒有人會懷疑，這是一具早已死去多時的尸體。
又過了許久之后，或許是感知到了某種難以預料的異變，祭壇四周驟然亮起一陣猩紅血芒，自祭壇中央瘋狂蔓延開來，不過轉瞬便已是充斥在了這一方天地之間，連天穹也被這濃郁的血色所遮蔽。
與此同時，那老者的身體各處也是浮現出了一縷縷古老而晦澀的咒文，隨著那諸多咒文的起伏飄落，老者周身的無數傷痕也是逐漸淡去，直至徹底恢復，消散于無形之中。
漫空血色迅速化開，諸多咒文逐漸黯淡，而血衣老者身上所散發而出的生機卻是越來越濃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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