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寧總兵朱可貞!”伍響緩緩說道。
“你們退下。”多爾袞對身邊的護衛吩咐道。
等護衛們退下后,多爾袞重新打量了一下伍響,緩緩開了口。
“說說吧,你們的目的是什么?不要說什么看黃臺吉不順眼,只是想支持我做大汗這種騙孩子的鬼話。”
“哈哈,貝勒是個聰明人。我是帶著誠意來的,自然不會誆騙貝勒。但在說之前我有個問題想問問貝勒,眼下我大明和你們后金的實力對比如何?”
“你們很強。”
“那貝勒覺得,對我大明來說,消滅后金,或者把你們趕走,難嗎?”
“不難!”多爾袞沉默了一下,雖然不愿承認,但事實好像就是這樣。
“那問題就簡單了。咱們漢人有句話叫做,飛鳥盡,良弓藏。后金可以比作飛鳥,而咱們總兵就是那把弓。若是這飛鳥沒有了,那弓自然也就不需要了。這就是這一年多來,我們只守不攻的原因。我這么說,貝勒爺能理解嗎?”
明白了,多爾袞明白了。
這些明人的老毛病又犯了,為了擁有權利,搞什么養寇自重那一套。
父汗是怎么起的家?不就是當年李成梁玩兒脫了?
當年李成梁在遼東搞的是離岸均衡這一套,先扶植小部落去攻擊大部落,等小部落壯大了再扶植其他小部落去攻擊它。而當時的建州女真比較弱,就成了李成梁的扶植對象,剛開始是努爾哈赤的父親和爺爺,后來他們死了,李成梁就繼續扶植努爾哈赤。
而努爾哈赤的一切表現來看,確實是個不錯的狗腿子!曾經親自到北京朝貢,并且得到了朝廷的熱切接待,還給了他封賞和官位。
這種策略既省成本,效果也好。按照李成梁的策略,等努爾哈赤強大起來的時候,再把他的弟弟努爾哈齊也弄起來,讓他倆內斗。
但計劃再好,總有意外。萬歷十年,張居正死了。張家被抄家,大兒子自殺,二兒子充軍。隨后戚繼光也被彈劾,光榮退休。
如果照這樣發展,李成梁也免不了和戚繼光一樣的下場,不過相對戚繼光李成梁又幸運一點,內閣首輔張四維他爹死了,他回家丁憂去了。接著登場的首輔申時行是個和稀泥的高手,并且由于受過張居正的恩惠,自然是不會動李成梁。但由于后來得罪了東林黨,最終也下崗了。
申時行一下臺,李成梁的好日子就徹底到了頭。兩個月后,言官們彈劾李成梁,什么在邊境當土皇帝作威作福啊,貪污軍餉啊,虛報戰功啊,行賄官員啊等等。
若查無實據,說不定還有些轉機。問題是這些事情大部分都能實錘。
李成梁倒臺了。
李成梁雖然倒臺了,努爾哈赤可沒閑著,他統一了整個女真部落!
而李成梁扶植的努爾哈齊確實也給力,勉強能與努爾哈赤分庭抗禮,但后來李成梁復出又被彈劾下臺之后,沒兩年就扛不住了,投降了努爾哈赤,被囚禁致死。
從此這個世界上再也沒人能約束的了努爾哈赤了,他開始放飛自我。
萬歷四十三年,李成梁去世。
萬歷四十四年,努爾哈赤登基稱汗,建立后金。
這兩件事之間有沒有必然的聯系,已經沒人知道了。但這樣一個強大的敵人之所以會崛起,全都是朝堂上好日子過夠了的人作出來的。
多爾袞聽了伍響的話,第一反應就是現任遼寧總兵朱可貞想要成為李成梁那樣的人物。
扶持自己無外乎就是想讓他們內部分裂,讓原本團結的女真各部分崩離析,以達到他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你們總兵的意圖,我很清楚。不過是想讓我們和黃臺吉斗起來,你們從中漁翁得利罷了。但請回去轉告你們總兵。我多爾袞雖然仇視黃臺吉,但也不是傻子。我們斗成狗,你們撿便宜?是不是想得太美了?”
“斗?難道不是必須的?不斗你的母親是怎么死的?不斗黃臺吉的汗位是怎么來的?不斗你們兄弟三個將來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你真以為黃臺吉真的會放過你們?你自己都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了還在擔心別人會不會得利?
我實話跟你說了吧!我們總兵就是想要一個陪他演戲的大汗!沒事老老實實的待著,偶爾到邊境打一仗練練兵。若是缺衣少食了,也不是不能支援一些。拿你們的人參、貂皮換就是了。
至于這個大汗是誰,真的不重要!但一定不能是黃臺吉。
若是你同意,我們可以保證黃臺吉此戰必慘敗而歸。等你登上汗位,保你穩坐汗位。
若是你不同意,沒有我們插手,黃臺吉此戰必勝,到時你該如何自處?
貝勒自己好好考慮吧。
若是同意,十日后在城西十里處立根木樁,我自會前來。”
伍響的語氣變得強硬起來,說完轉身離開了屋子。
而多爾袞臉色陰晴不定,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能下達留下伍響的命令。
伍響一路心驚膽戰的潛出了城,來到城外與接應的人碰了面。
“怎么樣?”
“六七成把握吧,娘的,刀架在我脖子上的時候嚇得我腿都軟了。真怕這個愣頭青下令弄死我!”
“哈哈,我說我去,你非要去。這會兒知道害怕了?”
“你去你也軟。”
兩人說說笑笑,跨上戰馬向鴉鶻關方向奔馳而去。
伍響走后,多爾袞睡意全無,思來想去還是命人叫來了阿濟格和多鐸兩人。
“事情就是這樣,你們怎么看?”多爾袞將剛才的事兒跟兩人簡要的說了一遍之后問道。
沉默了良久,阿濟格率先開口了。
“我覺得這個明人分析的對,黃臺吉恐怕是不會放過咱們的。”
“多鐸呢?”
“我全聽二位哥哥的安排。”多鐸鄭重地說道。
“我是這么想的,既然黃臺吉早晚不會放過咱們,干脆咱們就先下手為強好了。先看明人承諾的能不能兌現,若是能,咱們就趁機奪取汗位。若是不能,咱們另做打算!至少短時間內,咱們也沒有什么損失。
更何況,我認為以明人的德行來看,這個朱可貞恐怕也是個如李成梁一般貪婪之輩,到時少不了到我們地盤上走私。眼下以咱們大金的實力,根本無力反擊奪回遼東,倒不如先和他搞好關系,暗中積蓄力量,想法學習明人先進火器的制造方法,再伺機而動,奪回遼東。”
多爾袞最終下定了決心,對自己的哥哥和弟弟說道。在他看來,無論明人最終的目的是什么,至少愿意扶植自己當大汗就沒打算弄死自己。既然是相互利用,那就先看看他們有沒有誠意了。
“好,就這么定了!等十日后,那明人前來,我們再次商議此事!”
阿濟格雖然年齡大一些,也能征善戰,但腦子這塊兒沒多爾袞夠用。多鐸就不用說了,比多爾袞小。所以三人中一向以多爾袞的意見為主導。
此時兩人見多爾袞下定了決心,自然沒有意見,紛紛點頭同意了多爾袞的決定。
三人又密謀了一番,商議了哪些人可以嘗試拉攏,哪些人必須要弄死。一直到天邊大亮,兩人才離開了多爾袞家。
而伍響也在天亮之后求見了朱可貞。他回到鴉鶻關的時候已是深夜,怕打擾朱可貞休息一直等到此時才來到朱可貞的住處。
“伍響,吃了沒?”朱可貞正在吃早餐,桌子上擺了一盤咸菜,一碗粥,和一大筐饅頭。
“沒呢!”
“坐下一起吃。”
“謝總兵。”
說罷,伍響坐下來和朱可貞對著桌子上的飯菜就是一頓造。
“此次前去見多爾袞情況如何?”吃完飯,朱可貞放下筷子,擦了擦嘴問道。
“還不錯,我覺得至少有六七成把握,多爾袞會答應我們的條件。”
“哦?這么自信?”朱可貞的眼睛瞇了瞇。
“對!因為多爾袞的處境確實不太好。黃臺吉這人怎么也不會放任他們兄弟三個掌握三旗兵馬,一定會找借口把他們的兵馬奪回來。至于他們的下場,恐怕也不會太好。他們此時也知道自己的情況,所以多爾袞一定是心動了。”
“六七成把握,就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詞?你在軍校是怎么學的?徐彥琦是怎么教你的?”
“沒有十成把握,就是沒有把握!總兵我錯了!”眼見朱可貞發怒,伍響慌忙站起來,垂首認錯。
“叫學長!”
“是,我錯了學長!”
“你給我記好了,現在我已學長的身份提醒你!做事千萬不能想當然,行軍打仗非同兒戲,一步走錯,不但你自己的命要搭進去,很可能千千萬萬的將士都會因此喪命。這責任,你擔得起嗎?你覺得自己聰明,多爾袞是傻子嗎?這話我只說一遍,以后若出了任何差錯,軍法無情!”
“是!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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